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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子黄了

麦子黄了,似乎昨天经过这片麦地的时候还是绿苗正在抽穗,今天暖风一过,就成熟了,麦穗沉甸甸地努力直挺着,等待着。

我望着这片麦地出神,蓝天下麦浪随风翻滚,好美。每年麦子黄了,我就很紧张,紧张天下雨,不能及时收麦子。紧张天太旱,影响桃树挂果。离家的孩子无论身在何处,都时时关心着家乡的一切,心都长在家乡的土地上,长出长长的茎,开出绚烂的花,枝条伸向再远的远方,也会听到布谷鸟的催促,也能闻到麦香四溢,感受到属于麦季该有的乐章,它久久在那个叫尹家洼的小村庄上空回荡,回荡在岱崮地貌的崮顶山涧。

小时候,麦子黄了就表示要放麦假了。我们开心得飞回家,将书包甩到一旁,奔到树林子玩耍,总是需要父母持棍追赶,我们才嘟囔着嘴回家。清晨,天蒙蒙亮,布谷鸟就咕咕咕欢唱,大地弥漫着麦香清新,我们提着壶带着饭,跟随着大人的脚步踉踉跄跄爬到山坡的麦地里,小小的我们捡麦穗,大一点了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割麦子。丘陵的梯田,高高低低,大大小小,奇形怪状,全靠一把镰刀收割着这一季的辛苦耕耘。弯月般的镰刀磨得锃亮,在大人的手中,规律性地唰唰唰。我们则用一把小镰刀,小心翼翼地用力,我老是害怕手用劲太大,会割到腿,动作便更慢了。累了,我们就躲在地头树荫处啃煎饼,用煎饼渣逗蚂蚁,用土块驱赶那些蹦蹦跳跳捡食麦粒的麻雀。

割麦捆麦,挑到场院里。我们队的场院在庄子的最高处,窄窄的土路,父亲每走几步都要换一下肩,调整一下步伐,稳扎稳打,慢慢走。妈妈把镰刀柄固定在地上,镰刀向上,刀刃朝外。抓一把麦子,用小耙子去掉麦子枯黄的叶子,然后一手攥住麦穗,一手攥住麦秸,唰得一声,将麦穗割下来放好,将麦秸码好。麦穗等着脱粒机排号打场。捆好的麦秸用来修缮房屋或者当做引火的柴。麦秸总是被捆得一样粗细,我们用它垒成城堡,垛成高塔,躲在里面乘凉,在里面过家家、藏猫猫。后来,人们不再需要麦秸缮房了,就直接将麦子一捆捆放进脱粒机。脱粒机洋洋洒洒地吐出麦穣,筛出麦粒。打场的时候,都是几家一起干,有放麦子的,有接麦穗的,有挑麦穣的,脱粒机咯咯咯地扬出遍地的麦糠,扬出漫天的金黄,心底流淌出幸福和满足。

晒场,扬场,收粒进仓。麦收的时节,忙碌紧张。晒场的日子,总是提心吊胆,天天守着天气预报,但是夏天的雨又总难以预报,有时候村西头雨下得沟满渠满,村东头还艳阳高照。好多次,跟着妈妈着急忙慌地收麦子,豆大的雨点砸在后背,风吹得睁不开眼睛,好不容易忙活完了,乌云飘走了,风雨也停了,太阳重新炙烤大地。这雨,地皮都没打湿呢大家一边说着,一边重新把麦子平摊开来继续晾晒。

收麦的时节,麦场是全村的中心,是村里的焦点所在,是孩子们的游乐场,脱粒机从早到晚咯咯咯,吆喝声,打闹声,这边扯着嗓子问,那边扯着嗓子回。所有的声音回荡然后变成音符在飘扬,汇成夏天里最美的交响乐。大人们一边干着活一边闲聊,我们疯跑着经过,他们大声训斥着:小心镰刀,小心麦秸,放假了也不帮家里干点活,你看看人家!我们满口答应着就跑远了,我们也不知道看人家谁,因为全村的孩子都在疯跑。

收了新麦,妈妈把最好的磨成面,然后包好饺子,让爸爸带着去给爷爷、老爷爷上坟。新麦的面是黑黑的,带着浓浓的麦香。好东西要供奉给先辈,先跟他们分享丰收的喜悦,这是山村里质朴的孝道。

收完麦子,上过坟,敬过天之后,这个麦季就结束了。一年一年,日子就这么流过。五个麦季过后,我上初中了,三个麦季过后,我上高中了。就这样离村庄越来越远,直到大学毕业,在市里工作定居,可是,每到麦子成熟的季节,总是会想起,那属于麦收的节奏。

麦收,一个充满喜悦与希望的丰收时节。金色的麦浪,芬芳的麦香,劳碌的人们,以及昼夜喧嚣的村庄,都深深烙刻在了我的脑海中。每逢布谷鸟咕咕咕鸣叫的时候,都会想起那群崮环绕下的小小村庄,想起那紧张而忙碌的麦收,想起麦收的快乐时光,想起炉灶里升腾起的缕缕麦香。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,春播与秋收不断轮回,赓续着万家炊烟。勤劳的付出总有收获,这是父辈身体力行教会我们的。

近几年,沂蒙山区因地制宜大力发展特色农业项目,山坡间已不见了风吹麦浪的片片金黄,而是遍地桃花盛开,漫山蜜桃飘香,这片古老的土地以另外一种形式去履行新的使命。岁月如歌,山河依旧,那些遥远而又明媚的日子,那些褪黄却又鲜明的记忆,我都用心珍藏着,在每一个思念的日子里细细咀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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